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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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魏人杰, 嚷嚷出去就是害了他的性命, 只让人暗访, 看这一带可有神射手, 可这些边民交易, 卖皮买粮之后就又出了城, 根本不住在城中, 无处寻访。
  魏人杰就算真的还活着,也不能现身,更不能回京城去。正元帝因为魏宽的儿子陪着秦显一同战死, 给魏人杰封了右将军,这是让他死了之后也陪伴秦显,当秦显的将军。
  正元帝无法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给儿子追封帝号, 这才一门心思要让孙子称帝, 只要秦显的儿子称帝,他便明正言顺的追封自己的父亲, 把明德太子的谥号换下, 追封他当皇帝。
  正元帝赐给魏人杰银章青绶, 便是正三品将军才能够拥有的冠服, 心里还曾想过, 他与魏宽君臣相得,魏宽的儿子也追随太子, 到地下也侍奉他为君。
  魏家也因此更得正元帝的信任,连袁礼贤这样的功臣, 正元帝还要抬起胡太玉曾文涉牵制平衡, 兵部却从来都是魏宽说了算。
  秦昭反手托着太初的小身子,看见卫善怔怔出神,走到她身边:“这也不过是你我猜测,就算是真的,只怕他也不敢现身。”魏人杰再莽撞,这样的大事也知道轻重。
  卫善怔怔站了一会,脑中浮现出魏人杰的模样,他在雪地上打马放鹰的样子,猎了红狐狸要把那块毛皮送给她做围领的样子,还有她打杨思召,魏人杰出手时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她,魏人杰根本就不会去边关,不会跟着贺明达,自然也不会身死,卫善曾想过他也许没死,就连秦显也许也还活着,可如今一样,若他真的没死,也是有家不能回,从此再不能以“魏人杰”这三个字作名字行走在世间了。
  卫善不由自主叹息一声,秦昭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疙瘩在,这才想尽力把魏人杰找出来,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晋地却能让他安稳生活,娶妻生子,只是从此他这一身的武艺都没有用场。
  太初便在此时伸出带着四个肉涡涡的小巴掌,拍了拍卫善的面颊,甜丝丝的叫她:“娘。”小儿最知机,就算说的话她听不懂,却听得懂叹息。
  女儿软绵绵的小手抚在她脸上,卫善立时露出笑意来,伸出手刮她的鼻尖:“是不是又馋吃桂花栗了?”每到这会儿她便缠着要吃桂花煮栗子,糯米牙咬在软栗子上,一顿能吃三只。
  十月里满院都是金簇簇的桂花,隔着窗都得闻得见香气,丫头们收了新桂花,庄上又送了新下的栗子来,司膳知道卫善爱吃这个,赶紧煮了送上来,被太初闻见味儿,给她吃了一个,从此便不肯放了。
  秦昭卫善都爱甜食,他们俩的女儿自然也爱吃甜的,一味见糖糕味儿就要流口水,秦昭抱着女儿便笑,太初最会跟秦昭撒娇,她把脑袋往秦昭的肩膀上一挨:“吃。”
  秦昭拍一拍女儿,又看一眼卫善,笑意染上眼眉间,太初这撒娇的样子和小时候的善儿一模一样,惯会睁着一双大眼睛,娇滴滴的要糖吃。
  太初自己捧着碗,肉乎乎的小手握了银签子,栗子炖得酥而不烂,颗颗晶莹饱满,她吃了两颗,把余下的一颗送到秦昭嘴边,非得看着秦昭吃下。
  秦昭嘴里嚼了栗子,这下更忍不得,善儿小时候这么讨了糖吃,就怎么也要分人一颗,绝不肯吃独食,他看一眼卫善,又是叹又是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夜里落了帐子,两只手在她身上揉搓问她:“你记不记着,那年春夏分樱桃,你也是这么分给我的。”卫善哪里还记得这些,连在青州时的岁月都忘得差不多了,伸出雪藕似的胳膊缠住秦昭,两人唇舌相交,秦昭把自己深深埋在她暖玉一般的身子里。
  卫善经不得他这样动,轻喘一声,就听见身上人闷哼一声,床帐四角挂着香袋儿,里头搁着香珠香球,床是摇晃不动的,可香袋却被摇得落在床上,木樨香珠儿滚落了一床。
  卫善周岁抓周抓着一只凤头金钗,轮到太初,也一并替她摆上些金银首饰,金打的凤钗,玉如意,玉灵芝,件件都个好兆头。
  东西就铺在那块白狼皮子上,太初不是头回见这许多人了,每到年日家里总是闹哄哄的,白姑姑原来还怕她胆小,防着生人靠近,可谁知她半点儿都不怵。
  穿了一身红衣裳,把她放在中间,那些个如意金凤胭脂玉尺都放在她周围,她拿在手里摆弄了一回,摸摸金凤凰的头,又去拿玉灵芝。
  身边人一串串的吉祥话,唱曲儿似的说出来,太初听不懂,她有些不耐烦了,这上头脾气不像卫善,小眉毛一蹙,伸手抓住了金印,伸开手要秦昭抱她,两字说得极明白:“爹,抱。”
  秦昭这么宝贝这个女儿,这才有满堂的宾客凑趣,把这两个字说成是郡主天生聪明,恨不得说她也是星宿下凡了。
  太初却有些不高兴,想回到后院去,外头太吵闹了,扒住秦昭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摇着身子,秦昭见的她的时候很短,可一下就知道她要什么,叫人把满屋子的宾客请出去入席,自己一只手抱着太初,一只手牵着卫善。
  越是绕过廊道安静下来,太初就越是满意,她不再趴着,直起身子冲秦昭笑眯眯的,卫善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小骗子。”
  太初仿佛知道是在说她,可卫善的语气太亲昵,她翘翘手指头,笑嘻嘻把抓着的金印递到卫善手里,秦昭抱着女儿,握住卫善的手:“京里送了信来,母亲想见一见太初。”
  卫善怔得一怔,立时知道这是王忠送来报信的,他们走的时候卫敬容恨不得他们不再回来,给的那几箱子衣食,掀开来底下俱是薄薄的金片。
  自来姑姑就只有一个想头,她希望她所有的儿女都能平平安安,怎么还会把他们叫进京中去,连藩王三年一回进京岁贡,卫敬容都在想办法替他们回绝,又怎么会流露出想见太初的心思。
  “这话母亲不说,总有人说。”秦昭握着卫善的手,手指头摩挲她的手背,意带安抚:“善儿放心,纵是有一日当真要去,我也不会让你们孤身去的。”
  卫善却一把反握了他:“胡说,当真要去自然是我自己去,二哥必得留在晋地。”正元帝有意年后把卫善和太初召进京城,现成的借口便是皇后想见一见孙女了。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借口,晋昭既不能亲自送妻子女儿进京城,却也不能不送她们去,秦昭怎么也没想到正元帝会这么性急,还有一年之期,才是藩王进京城岁贡的时候。
  若非有王忠早早窥知其意,等过到年里正元帝露出这个意思,便叫人无法推拒了,等翻到王忠信上最末那一笔,才知这是秦昱挑唆的,想来也只有他了,此时正元帝只是意动,得赶紧送信回去打消他这个念头才是。
  卫善抿唇一笑:“你放心罢,我自有法子。”让秦昭执笔,把太初抓周摸了金凤钗的事写在信中,跟着又道自己这些日子忙碌,感了风寒,身子不适。跟着又写了一封信急送给椿龄,让椿龄进宫给卫敬容磕头行礼的时候,把信里的话告诉她。
  信送进京城,卫敬容一看便道:“当了娘的人且不知道照顾自个儿,若不是昭儿写来,我还不知她这样胡闹呢。”
  信中写的是卫善打猎时吹了风才风寒入体,卫敬容收拾了一堆药材,在正元帝面前念叨个不住,接连来的信有时说她好了,有时说她身子未好,卫敬容便道:“也是得有昭儿看着她,嫁了人倒娇纵了。”
  跟着便把秦昭身边从无别人的事说上一回,笑盈盈道:“到底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个人针都插不进呢。”接着又叹:“可善儿这么不知保养身子,太初都已经周岁了,善儿怎么还没喜信呢。”
  正元帝并不过问这些细事,还是头回听说这事,奇了一声:“昭儿当真这么听话?”
  卫敬容指指结香:“若不是结香来报,我也不知道她这么个胡闹法,晋地那些人都叫她什么?”一面说一面看向结香。
  结香低头一笑:“说公主是胭脂虎。”两人添油加醋,把卫善怎么盯住秦昭,身边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的话说了一回。
  正元帝面上喜怒难明,倒是头回知道秦昭怕老婆,连姬妾都不敢要,府里乐姬都没有一个,挑一挑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昭儿也太软弱了些。”
  怕老婆这三个字,最能戳中正元帝的心,他不愿意见儿子被女人拴住,却乐见养子对卫善言听计从:“既然这样,挑些性子伶俐的送到晋地去,家里给添的人,善儿总不能胡闹了,看看昱儿,家里接连有子,这才是福气。”
  宋良娣又怀上一胎,齐王府中新进的承徽昭训都有了身子,到明岁一府里要添三个孩子,这么一看晋王府还真是人丁单薄,连个男孩都没有。
  卫敬容觑见丈夫的脸色,心中一定,倒真让善儿给说着了,提起怕妻无子,他就再不会动这个脑筋了,留在他身边总有一日无法周全,卫敬容搂了搂承吉,只不知道这一日什么时候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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