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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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之势,大夏朝堂有资格生病的人不多,俨然已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自武英殿大学士耿进始,马成相继了走访福王赵行、老太尉陈文远、首辅大学士王雨农几家府邸,依此宣召皇帝口谕,派发安神药方。皇帝的良苦用心不难体察,不病也得病,病了总比不病要好。
  与此同时,想要生病的人却有不少。
  五月初七日,除了耿进、赵行、陈文远、王雨农四人“奉旨”称病不朝,另有五位重臣上奏告病。杨致赫然首当其冲,其余依次是今年擢拔入阁的宰辅大学士郭子光、于世杰,枢密院副使刘秉德,刑部尚书李子宽。
  杨致年仅二十有五,先是声称“告老”,如今又上奏“告病”,不禁令皇帝啼笑皆非。
  若是人人都能称病避祸,那整个大夏朝廷还怎么玩得下去?皇帝的办法很简单,也顺势遂了几位率先告病的重臣的心愿。当庭下旨:郭子光、于世杰、刘秉德、李子宽尽皆是国之肱骨重臣,朕甚爱之惜之。每家每户着太医两名,内廷侍卫二十人,前往探病。
  皇帝的隆恩已然彰显,探病的结果可想而知。否则的话,哪有每家府邸遣派二十名内廷侍卫陪同太医前去看病的道理?顺便监视,另加拿人而已。
  当夜长安城中便传出消息,郭子光、于世杰、刘秉德、李子宽等四人妄负圣恩,欺君罔上,被缉拿下狱,打入刑部大牢侯旨待审。
  吏部尚书相当于前世的组织部长,因为把握朝堂人事,又有天官之称。于世杰原是由吏部尚书擢拔入阁位列宰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历来自视甚高。缉拿之时狂笑放言:“今日之事,意料中尔!如今最为稳妥的去处。实乃刑部大牢也!”
  但是于世杰的这几句话,有限期限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你很聪明是吧?只要你聪明到底。老实呆着,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若是聪明过了头,那就是自寻死路!皇帝连夜下旨:赐其自尽。抄家入官。家人罚没为奴,流配朔方,遇赦不赦。
  次日一早,众臣早朝,听到这个消息。无不相顾骇然。出于各自的考虑,你可以病,没人不让你病,但得好生掂量,是不是病得起!这样一来,其实为皇帝省了不少事。朝堂重臣奉旨病了四个,没病装病的拿了三个,踩死了一个。什么病都应该治好了吧?
  五月初八日,又接连颁下了数道圣旨。首先是免去康王赵敢的长安府尹,擢升其入阁。与宁王赵当同列宰辅。长安府尹一职,由年近六旬的老通判梁仁基升任接替。再笼统的以“混沌度日、殊有作为”为由,将九位在朝中排得上号的重臣一律降黜为四品留任。“以儆效尤”。包括其余四位宰辅大学士、除已缉拿下狱的刑部尚书李子宽之外的五部尚书,竟是无一幸免。
  位高权重的高官几乎都被收拾了一遍,这还不算,官小位卑的也不放过。枢密院、督察院、九寺、五监当中,从四品、五品、甚至六品的中下级官吏,被冠之以五花八门的罪名缉拿下狱、侯旨待审者,多达三十二人。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虽是在京做官,但因品阶太低。平日连上朝或觐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不少人的名字,朝中众臣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帮可怜的倒霉孩子!怎么就惹到皇帝了呢?
  皇帝重拳频出。将满朝文武打了个七荤八素。所谓天威难测,天知道下一拨里头都还会有谁?也有人用心琢磨被赐自尽的于世杰的话。从中悟出些许端倪。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多嘴?难道刑部大狱比平安无事的呆在家里还要舒服么?
  皇帝没有下手的重磅级人物,除了三位皇子,就只剩下一个新近回京的杨致了。
  杨致冷眼旁观,皇帝暴风骤雨一般的圣旨堪称用心良苦,却殊少新意:耿进、赵行、陈文远、王雨农等四人皆是树大根深,皇帝命他们称病不朝暂行回避,是为了将他们的影响力降至最低,不至于干扰朝局,日后为新君掣肘。于世杰自作聪明,死得一点都不冤,无非是一个大夏版本的杨修而已。皇帝命宁王、康王两位皇子一同入阁,实际上是为了把二人架空。二王无兵无权,莫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作乱么?降黜其余几位重臣,既是警告他们别抱有什么“拥立之功”的幻想,又是为新君预留示恩余地。将三十二名中下级官员缉拿下狱,那就更简单了。这帮人哪一个不是皇帝业已暗中考察数年之久的能员干吏?新君登基便需组建自己的班底,一纸诏令便可赦免重用,哪一个不会对新君感激涕零、死心报效?
  可皇帝对我告病的奏章置之不理,那道拟定写就的生猛圣旨也没有颁下,这又算是怎么回事?杨致心知皇帝不可能忽略自己的存在,但被忽略的感觉真他妈好啊!至少可以乐得在一旁看热闹不是?
  能位列朝堂者,通常智商不差。有心人不难看出,皇帝并不是疯了,而是准备册立新太子了。册立储君乃是国之大事,依据常理,或减免赋税、或升拨臣僚、或大赦天下,以示普天同庆。看皇帝如今这架势,似乎是有意反其道而行之。
  只有包括杨致在内的极少数人对此心知肚明:皇帝老了。病了。等不起了。
  皇帝令人眼花缭乱的几记重拳之后,居然又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朝局渐显平静。
  杨致成天呆在府中,哪儿都不去,趁此间隙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离京的三年多时间里,在与徐文瀚的密信往来中反复剖析朝局及应对之法,二人之间早已达成高度默契。给卫飞扬的密信说得非常简单直白:两眼不观窗外事,一心一意等机会。早在徐文瀚被降黜的次日,秦空云便动身出了长安城,准备万一不测之时的诸多接应事宜。而奉杨致密令,提前潜伏待命的侦缉司密谍已有近三百人。
  明也不怕,暗也无忧。皇帝若是悍然采取极端手段,你不让我一家老小活命,我也会把你赵氏皇族杀个鸡犬不留与之陪葬,再将整个大夏搅个天翻地覆。
  其实杨致有所不知的是,皇帝并非有意忽略冷落他,而是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降黜留用?这厮数年不曾回京,滑不溜手的无隙可寻,就连含含糊糊找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有点为难。再说这厮翅膀硬了,也捞够了,早就不想干了。若是顺势辞去官爵带了妻儿老小一走了事,岂不是弄巧成拙?
  像那道拟定的圣旨所说的一样加恩重用?这厮坚辞不受,早有戒心,大概也看不上眼。就算这厮愿意领旨,可他还只有二十五岁啊!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若此,让继位新君以后拿什么去封赏他?难道当真封他做个异姓王不成?……封王以后呢?谁敢保证他会甘心做一世混吃等死的空头王爷?
  索性派兵剪除剿灭,一劳永逸以绝后患?这厮智勇超群,富可敌国,有地盘有舰队。一旦逃出长安,便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大夏将永无宁日!
  对于皇帝而言,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哪儿有故弄玄虚偃旗息鼓的那个心思?与金子善密议数日,都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只要听到杨致这两个字,就大感头痛。
  金子善确认皇帝真不知该如何料理杨致之后,方才谨慎的谏言道:“皇上,都说徐先生有诸葛之智,您何不召他前来垂询?”
  “哦?”皇帝皱眉道:“文瀚自被贬黜,毫无怨言。受命为朕润色起居注,为朕整理数十年来的存档圣旨,如今又要为朕起草遗诏。他已经够忙够累的了,再去相扰,恐怕不合适吧?”
  金子善一听便知,皇帝心存犹豫,说到底还是猜忌的心理作祟。徐文瀚与杨致是何关系,众所周知。只需以避嫌为由推拒,皇帝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只得应道:“皇上圣明。是臣心急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踌躇片刻,把话敞开了说道:“小金,你我君臣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徐文瀚、秦空云、杨致与卫飞扬以结义为纽带,已然自成一方势力,说是杨氏集团亦不为过。朕不用多说你也知道,他们是朕一手扶植起来的,但他们与别的势力集团不一样。”
  “你我不得不承认,这四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当世人杰。朕欣赏他们,爱惜他们,能容他们,敢用他们。朕在世之时,他们待朕既敬且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大夏的事。朕若不在了,焉知新君是否能容、敢用?一旦把握不当,局面又将如何收拾?依他四人之能,既可强夏,亦可乱夏。朕之前对他们既用且防,如今对杨致的任用慎之又慎,往小处说是为铺排后事,往大处说赌的是大夏国运!”
  金子善知道皇帝一直对杨致等人十分看重,仍是听得悚然心惊。沉吟半晌,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决然道:“册立太子之事,不能再拖了。召文瀚来见吧!有用没用暂且不论,听一听他的看法,总无坏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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