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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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侠赶快退后了几步,把话筒让给大叔了。
  “伴奏呢?”大叔准备唱了,突然又转过头来问。
  周先庭没办法,凭记忆扫了几个和弦,大叔也不在意什么节奏,什么和弦,荒腔走板地唱了起来:
  “我的爸爸妈妈
  叫我去流浪
  一边走一边掉眼泪……
  流浪到哪里
  流浪到东城
  找不到我的心上人……”
  醉酒大叔唱着唱着,突然就哽咽了起来,然后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王海侠在旁边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旁边的人,本来很多都打算走了,怕惹上醉汉,但此时,却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西装革履,却酒气熏天,一脸颓废,哽咽哭泣的大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击中了某些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谁不是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流浪的人?
  谁没有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生活奔波,最后却伤痕累累?
  可谁又不是强颜欢笑,戴上一张平静的面具?
  只有喝醉了,才能卸下一切伪装,释放出来内心的脆弱吧。
  大叔哽咽着唱:“我的心里很难过,找不到我的爱人……”
  唱完这一句,大叔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着大叔哭泣的样子,在场的许多人,心里像是被揉了沙子一样,咯咯噔噔的。
  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才会如此脆弱,如此悲伤。
  刚才那搬着凳子听唱歌的老爷子叹口气,道:“年轻人,好好哭一场,就赶快回家吧……啊?喝酒伤身,喝多了不好……”
  大叔只是埋头蹲在那里,肩膀抽动:“我没脸回家,呜呜呜呜呜……我整天起早贪黑,整天陪客户应酬,却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呜呜呜呜……客户逼我喝酒,银行催我还贷款,呜呜呜呜……今天的生意又谈崩了,呜呜呜呜……我好累,我没用,呜呜呜呜……”
  大叔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差点要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摇头叹息。
  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替谁承担苦难呢?
  周先庭下意识地扫着弦,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
  就在此时,他听到琴声和鼓声响起来。
  卡宏鼓就坐在赵默的屁股下面,周先庭纳闷地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赵默却看着谷小白的方向。
  谷小白已经把耳机摘下来了。
  他的面容笼罩在黑暗之下,有点看不清,只听到歌声响起:
  “我就这样离开山下的家,
  我实在不想轻易让眼泪流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不会害怕……”
  谷小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还带着一丝丝颤动的不稳定。
  他的音准在破与不破之间颤动,因为气流加大,颗粒感变大,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若有人能看到他的记忆宫殿的话,就能看到在他的记忆宫殿里,多了一个颇有点古典意味的cd唱录机,而在旁边,还多了一个cd架。
  这就是他的“曲库系统”的具象化了。
  而一张名为《流浪记》的cd,已经出现在那cd架上。
  “曲库系统”特殊的记忆方式,让他听了一遍,就已经将整个歌曲印在脑海里,而此时此刻,整个歌曲,在他的记忆宫殿里,分解、排列、组合,形成了最适合现在乐队的模样。
  就像是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单曲循环这首歌不知道多少遍。
  但真正打动他的,却是大叔那荒腔走板的唱腔。
  他到底受到了怎么样的委屈?为什么有了家,却依然如此孤独的流浪却不回家?为什么没有人帮他承担痛苦?没有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撑着他?
  生活在象牙塔,被家人、老师、同学们帮助和包容着的谷小白,他不明白。
  至少,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啊,家难道不是永远属于你的港湾吗?
  为什么要流浪?
  为什么想不明白,却想哭?
  “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
  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能学会虚假……”
  谷小白的歌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路人停下来,行人聚过来,就连旁边执勤的警察小哥都偷偷瞥了过来。
  而蹲在地上的大叔,也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了谷小白。
  天色已经黑了,在这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戴着帽子,戴着口罩,一直低头弹琴的谷小白。
  但只要歌声一起,这世界上,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够忽略他!
  而现在,谷小白的口罩,已经摘了下来,他低着头唱完上一段之后,猛然抬起头:
  “啊↗——”
  “啊↗——!”
  “啊↗——!!”
  连续三声升key。
  这首歌的调子,相比谷小白的常用音域,其实算是比较低的。
  就算是升key,也并不尖锐,而是变得更高亢了。
  宛若怒吼的三声,将情绪积蓄到了顶点。
  又好像是把一根无形的刺,扎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打蒲扇的老爷子,手停在了半空。
  站在远处的警察小哥,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
  一直在移动警亭内部的警察小姐姐,打开窗户看过来。
  一名打着电话,行色匆匆的路人,张大嘴,愕然地看着路边那围着的一小群人。
  两个肩并肩一起回家的中学生停止了旁若无人的打闹。
  空气中,就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绷紧,绷紧,绷紧。
  第106章 歌声里的那副画
  其实,对谷小白来说,这次的演出,实在是太失败了。
  开唱没有一分钟,都已经有好几次差点破音了,在这种情绪下,谷小白的声带,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
  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咳不出来的感觉。
  不行不行,这是演出啊……
  他呼吸了两下,拼命平复了一下情绪,下一秒,谷小白格外具有特色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样才能够看穿面具里的谎话——
  别让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更复杂……”
  唱到“更复杂”的时候,谷小白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
  他的情绪,又有点控制不住了。
  唱着唱着,有些东西,他突然慢慢明白了。
  无论我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总有人默默支撑着我,保护着我。
  因为,他们在帮我负重前行,帮我撑起了一片纯净的天空。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父母的影子,闪过了自己出生的那座小城。
  情绪,就更控制不住了。
  “还能不能唱出歌声里的puyuma(故乡)——……”
  最后一句,调降得已经快low穿地心了。
  这大概是他得到系统之后,唱歌最失败的一次,最后几个字又到了破音的边缘,共鸣啥的全都没了,连鼻腔都不通了,共鸣个啥?
  然后声音一下子哑了下来。
  两道泪水,滚下来了。
  以前,谷小白唱歌都是唱哭别人,但今天,他唱着唱着,把自己唱哭了。
  钢琴弹不下去了,谷小白的伴奏停了,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大口呼吸了两下。
  只剩下周先庭还在扫着弦,赵默的鼓声都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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