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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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朝晖帮着媳妇儿操办开厂, 到工厂运行起来, 并取得不错的成绩, 这前前后后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
  林荫萌的工厂办得红红火火, 变得也就忙了起来, 顾朝晖便多分出精力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
  后来他看媳妇儿确实太忙, 也着实是心疼, 就跟林荫萌商量,让她提拔两个得力的助手,帮着做管理工作。
  林荫萌听从了他的意见, 开始培养有潜力的管理人才。
  刚把一切都摆弄顺当了,两口子以为终于可以缓口气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有点意外的事儿。
  有一天, 全家正在吃晚饭,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朝晖去开门,一看, 门外站的是陈永富,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像是刚出差回来的样子。
  赶紧将人让进屋, 因为正赶上一家人在吃饭, 顾朝晖便客气了一下,“陈总, 吃饭了么,没吃坐下吃点, 都是自己家人, 别客气。”
  没想到,陈永富还真的落座了,而且一气儿干掉三碗大米饭,都没就上点菜。
  顾朝晖一家子看他饿的像狼掏的一样,实在是有点奇怪,林荫萌不由跟丈夫暗暗对眼神,意思是,这是什么情况。
  可顾朝晖也不知道啊,只能摇了摇头。
  其实,顾朝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陈永富了。
  自从他来到厂里之后,机械厂的管理越来越正规,客户也越来越多,说实在话,陈永富可以是说是非常省心了。
  他现在基本就是个挂职总经理,厂里的大事儿,都是他爸和顾朝晖商量着解决,常规的工作则是顾朝晖直接决定。他就每年年底结算的时候到厂里去一次,看看账本,收收钱,一年上百万的收入就揣进腰包了。
  其他厂的老板都羡慕陈永富,说他挖到顾朝晖真是好大的福气,不仅技术好,而且人品过关,从不会背着老板搞小动作,他真是太省心了。
  按说厂里这样省心,陈永富又正当壮年,精力充沛,他完全可以有余力再干点别的生意。
  可当别人这么劝他的时候,陈永富就说,“哎呀,钱赚多少是多,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家现在也是咱们这里数得着的百万富翁了,家里小轿车就好几台,别墅里面还有电梯,这样的日子,我还奋斗啥啊。”
  他爹陈德宝也认为儿子这样的人生态度有点不可取,但也想,啥人啥命,也许自己家儿子就是个享福的,大不了自己多操点心呗,反正现在让自己退休也在家闲不住,倒不如替儿子多干两年,打下点底子,就算以后儿子再懒,有这个厂子也是个保障。
  不过从半年前开始,陈永富开始表现的有点反常,他不再窝在家里钓鱼,养狗,遛鸟,找人打麻将,而是开始频繁出差。
  陈德宝看他神神秘秘的,就问他干啥去,他只说出去看项目,一开始还把老头乐够呛,以为儿子终于待不住了,要干点正事儿了。
  可项目看了好几个月,也没有下文,倒是每次儿子出差回来都看起来特别疲惫,有时候一睡就一天一夜不出屋。
  这让老爷子紧张不已,忙去问儿媳妇儿,可儿媳妇儿也说不知道,每次自己去问,都会被陈永富不耐烦地搪塞回来。
  问也问不出,老爷子也没办法,心里只能悬着,默默祈祷,千万儿子别瞎搞事儿就好。
  这事儿,陈德宝也跟徒弟顾朝晖说过两三次。
  顾朝晖当然也觉得不正常,可这毕竟是师傅的家事,陈永富又是他的老板,他总不好过多发表意见,只能宽慰师傅说,“我大哥也不是那干乱七八糟事儿的人,师傅,你就放心吧,也许他真是出去考察啥项目了,只不过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心里有点烦躁吧。”
  经徒弟一说,陈德宝也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心里多少就好过了一点。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半年过去了,可陈永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隔三差五的就“出差”,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半个月,问他去哪儿,他也是很敷衍的态度。
  直到这次,陈永富在又消失了半个多月之后,敲响了顾朝晖家的大门。
  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顾朝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了,不是以下属对老板的身份,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
  吃了饭,顾朝晖给林荫萌使眼色,让媳妇儿把丈母娘和闺女都带到了楼上,他和陈永富两个人在客厅里喝着茶,唠起了家常。
  这家常没唠两句,还没等顾朝晖引入正题,陈永富先说明了自己登门的目的。
  “老弟,大哥最近遇到点为难事儿,想让你帮帮忙。”
  陈永富看着比之前瘦了不少,头发胡子也很纷乱,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锁,看起来苦大仇深的,一点没有个大老板的派头。
  “大哥,你遇到啥难事儿了?说吧,兄弟能帮肯定帮。”顾朝晖也没含糊,毕竟他和师傅的情分放在这儿,而且撇开师傅,就说陈永富这些年对他的信任,老板如今遇到了难处,他也得伸把手啊。
  “具体事儿,我就不跟你说了,不是啥大事儿,不过我手头缺点钱,想找你拆兑一下,不知道你家有现金没?”
  说道借钱,陈永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再直视顾朝晖的眼睛,而是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板跟自己借钱,而且是在公司运营非常顺利,资金很充裕的情况下,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顾朝晖不由皱起了眉头,一些不太好的猜想浮上了他的心头。
  不过猜想是猜想,钱该借还得借,毕竟陈永富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又是第一次开口,他于情于理不能回绝。
  “大哥,你借多少,我这就让荫萌给你准备上。”
  “一万吧,要不八千也行,你看看你家有多少。”陈永富没想到顾朝晖这么痛快,激动地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中间改了一次数额。
  这可不是小钱啊,一万块钱!现在好多人家都把万元户当成富翁的标志,这陈永富却开口就借一万块,当真是个大老板。
  但既然对方张了嘴,而这一万块钱对于顾朝晖他们家也不是难事,因此他便果断应下了。
  “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看看,要是有现成的,我就给你带上,没有现成的,让荫萌这就去银行给你支取。”
  说完,顾朝晖就转身上楼了。
  上了楼,跟媳妇儿一说,果然,林荫萌也非常惊讶,边准备钱,边小声的说,“他要借一万?这钱对于咱家来说是不少,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九牛一毛啊,厂里一年赚一百多万,他犯得上跟咱们借这一万块钱么?”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问了他,他也不说,这毕竟是陈哥第一次来借钱,我想着,还是别推脱的好,你说呢,媳妇儿?”
  顾朝晖其实真有点怕林荫萌不同意,因为他觉得就凭媳妇儿聪明的脑袋瓜儿肯定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顾虑。
  果然,林荫萌说到,“朝晖,这钱咱们不是不能借,毕竟当年咱们能来南方站住脚,没有陈哥和你师傅的帮忙,就凭咱们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不说别的,我当初的工作还是陈哥帮我介绍的,我哪会那么忘恩负义,舍不得这点钱呢。只是……”
  “只是什么?媳妇儿,你说吧。”顾朝晖上前拉住林荫萌的手,两人都坐在了床上。
  “我是怕,陈哥借这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去搞项目投资了,而是……。”
  说到这儿,林荫萌不确定的看向顾朝晖。
  果然,她也在丈夫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忧虑。
  “荫萌,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这钱,咱们说是借给陈哥,其实咱俩就当是送给他了,至于他要干什么用,那是他的事儿了,咱们也别追问。但是,只此一回,再没有下次,他下次要再来借钱,我就去找师傅,必须问个明白才行,我不怕他拿钱干投资赔了,就怕他是不务正业,走上歪道了。”
  顾朝晖说完,也是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林荫萌也忍住不跟着叹了一回,最后两人还是把筹好的一万块钱交给了陈永富。
  陈永富没想到借钱会如此顺利,顾朝晖两口子不仅答应的痛快,给钱更利索,这让他分外惊喜。
  拿上钱,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轻松的模样,笑着握住顾朝晖的手说,“老弟,你这次算帮了哥哥大忙了,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好好谢你!”
  顾朝晖面上带笑,连说不用,等把对方送到门口的时候,陈永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赶紧回身叮嘱他,“对了,这事儿可千万别让你师傅知道啊,要不……”
  后面的话,陈永富没说,顾朝晖也明白了,他点头应是,“你放心吧,不过,大哥,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我师父这几天惦记你惦记的都失眠了。”
  闻言,陈永富脸上显出羞愧之色,匆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后来林荫萌问丈夫,“朝晖,咱们真的不告诉你师傅么,我总感觉陈哥这事儿不简单呢。”
  “既然他说不想告诉师傅,肯定也是有什么原因,之前咱俩说的那些,不过是猜测罢了。他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大老板,也要脸面,这还是第一次跟咱俩借钱,咱们就当没这么回事儿,暂时先别告诉我师傅了,等过后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吧。”
  顾朝晖也很无奈,说实话,不告诉师傅,他心里也悬着,但陈永富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对方还是他的老板,他也实在是不好多嘴。
  不过这事儿也就让两口子忧心了不几天,很快,他俩也就将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因为老家来信了,信上,顾朝阳说,想领着顾老爹,朱来娣还有孩子们来南方探亲。
  听到这个好消息,全家都兴奋起来。
  顾朝晖他们来南方也有快四年的时间了,时间不是多长,可也不短了,他们虽然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生活的火红,可这却愈发的让他们思念老家的亲人和朋友。
  从前年开始,顾朝晖往家写信的时候就邀请二哥一家和老爹来南方游玩探亲,可顾朝阳一来是怕给他们添麻烦,二来也确实是小卖铺走不开人,耽误一天生意就少赚一天钱,全家老小的生计全靠小卖铺,这买卖他当然舍不得说扔下就扔下。
  不久前,就在林荫萌的工厂进入正轨之后,顾朝晖又给老家写了信,汇报了近况。
  家里收到信之后,顾老爹听闻三儿媳妇儿这么有出息,还当上了女厂长,自然高兴不已,就动了去南方看看的心思。
  而顾朝阳这边之所以能脱离开身,也是因为孙大娘经过这些年的考验,终于取得了家人的原谅和信任,平时,她也会在二儿子两口子都有事,顾老爹不方便的时候,帮着照顾小卖铺。
  所以,顾朝阳现在想想,若是让孙大娘留在家里照顾小卖铺,他们的探亲之旅便能成行了。
  可去老三家探亲,却不带自己亲妈,这似乎又说不过去,但想到当初孙大娘和顾朝晖的感情最是淡漠,即使后来出钱出力赡养孙大娘最多的是老三,可他提起亲妈来,仍然是疏离和冷漠的,没有一点亲昵的感觉。
  别人也许不能理解,但顾朝阳作为最了解三弟的人,他是完全能理解顾朝晖对母亲为何会是这样的做法。
  其实要是平心而论,他自己内心底也没有真正的原谅孙大娘,毕竟小时候在亲妈手里遭的罪,受的委屈现在还深深的印在他心里。
  有的时候,顾朝阳看到自己的儿子顾晓迪,他就会想,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小,这么软,满是天真无邪,根本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可为什么,他的母亲会在他只是犯了小小的错误之后,就用那么歹毒的手段惩罚他呢。
  顾朝阳想不明白,他只能加倍的爱自己的孩子,然后选择对母亲客气而疏离。
  同样的,顾朝晖也是如此,其实他受伤比二哥更甚,因为他还留有前世的记忆。
  前世,自己疯了之后,孙大娘将他撵出家门,要不是二哥和老爹的照顾,也许他就会像其他疯子那样沦落到衣不遮体,满街乱跑的地步。
  所以面对这样的母亲,顾朝晖只能尽到儿女的赡养义务,但若是想让他对母亲多么亲近和关心,他真的是难以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顾朝阳虽然不知道老三重生的事,但两人从小长起来,经历相似,自然还是感同身受的,既然自己都不是特别想成天面对孙大娘,更何况是三弟呢。
  因此这次南下,他打算只是跟母亲客气一下,若是对方有自知之明,主动留下看店更好,若是她也想去,那顾朝阳就打算另找借口取消探亲计划算了,反正是不能给老三添堵。
  不过,他问过孙大娘的意见之后,对方非常痛快的表示,她不想去南方,老胳膊老腿折腾不动了,让老二他们带着顾老爹去吧,自己在家看店,正好也有个营生,至于平时起居生活,则有顾朝霞照顾,让他们不必担心。
  如此顺利,还让顾朝阳有点意外,他心里不由涌起一丝丝愧疚,因此说完正题,他也没像平时那样,马上离开,而是又陪着孙大娘坐了一会,虽然娘两个也没啥话说,只是坐在炕上无言的看了一会儿电视。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了,顾朝阳起了身,跟孙大娘告别之后就出了屋。
  孙大娘腿脚不是太方便,下炕晚了一步,等她挪到外面,准备去关大门的时候,却发现本来在门口放着的一堆杂物,已经被顾朝阳顺手收拾起来,整齐的摆放到了仓房里。
  她赶紧又疾走了两步,追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二儿子早就走远的背影,两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孙大娘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
  回到屋里,电视还在演着节目,可她觉越发觉得这屋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再一想儿子走远的背影,她的眼睛不禁又酸胀起来。
  其实顾朝阳心里也不太好受,回到家,朱来娣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反应过来。
  看出丈夫不对头,朱来娣赶紧把他拉进屋里问道,“孩子他爸,你这是丢了魂了,咋不说话呢?”
  “媳妇儿,我刚才去妈那边了……”
  看到丈夫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来娣很着急,她又问,“我知道你上午过去了,然后呢?”
  “没,没什么,叫爹吃饭吧。”
  说到这儿,顾朝阳忽然觉得这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像没头没尾的,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倒把朱来娣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开始收拾南下的行李了,顾朝阳终于憋不住了,他去了顾老爹那屋,跟父亲说道,“爸,要不咱们领着我妈去南方看看?小卖铺停几天也不要紧的。”
  顾老爹抬头瞅瞅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给老三写封信吧,这事儿你别自己做主。”
  那也就是说,顾老爹也同意了!
  顾朝阳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一半的地,马上回屋开始给顾朝晖写信。
  等顾朝晖收到信的时候,却难耐的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了。
  林荫萌当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问清之后,不由笑了起来,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妈想来就来啊,这里是咱们的家,也是她的家。
  朝晖,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再说妈现在已经变了,你又何必总用过去的事儿来折磨自己呢。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儿子,就说你对我妈,对孩子的姥姥,比我都尽心尽力,想得细致周到,我觉得你应该给妈,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事儿都好解决。
  再说了,这事儿,我觉得也不是为了咱们自己,既然爸也过来,你难道不想让他跟妈和好么?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俩年轻时候打过、闹过,可现在都老了,正是需要互相陪伴的时候,这些年妈的脾气也改了,我看二哥的信里说,爸好像也不太排斥老太太去看他。
  要我说,他们俩没准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让咱们晚辈给他们搭个台阶,俩人顺理成章的就又过到一起去了,这样多好啊?你说呢?”
  媳妇儿的一番话点醒了顾朝晖,让他感觉豁然开朗。
  是啊,之前是自己太狭隘了,总是陷在过去的事情里出不来,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他不是过得好好地么,那为什么用相当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来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呢。
  学会跟生活和解,学会顺其自然的生活,不那么拧巴,不跟别人更不跟自己较劲,也许才会把日子越过越好吧。
  想通了的顾朝晖,激动的一把抱住了媳妇儿,连连在对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给林荫萌弄得都不好意思了,他才说道,“媳妇儿,你真是我的心理医生啊,一语道破天机,我纠结了多少年的心事,让你几句话就给解开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走运呢,能把你娶回家!”
  说完,他还嫌不够,又把林荫萌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好顿亲热。
  林荫萌被他弄得面脸通红,使劲儿推开丈夫之后,娇嗔着说,“我看你这不是感谢我,是要存心祸害我。”
  “哈哈哈,媳妇儿,来吧,配合我劫个色,说实在的,二哥家的老二都要上幼儿园了,咱家的老二还没消息呢,这二哥一家子马上来了,我可不能让他笑话我,来吧,咱俩抓紧时间。”
  说着,顾朝晖就把媳妇儿摁回了被窝里。
  林荫萌在被子里对他又踢又踹的,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还有点正型没有,挺大个厂长,你怎么这么没正经的。”
  “你也是厂长,那我也没见你多正经啊,你解我扣子干嘛?林厂长,你是要跟我‘心贴心’的谈工作么?那我可太期待了!”
  “你这个没脸精,你……,唔~”
  柔情蜜意的日子过得尤其快,转眼间,老家的亲人们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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