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睦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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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 顾朝晖一家子刚起床, 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还以为是二哥, 顾朝晖也没怎么收拾, 穿着拖鞋就去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站的竟是孙炳胜。
  两人一见面都先是愣了片刻, 紧接着, 又都笑了起来, 顾朝晖上前就搂住了孙炳胜的肩膀,亲热的说道,“孙哥!我昨天去你家, 你没在,这段日子,让我好找啊!”
  孙炳胜也拍了一下顾朝晖的胸脯, 道, “小顾,你咋一点没变样啊, 还是那么精神, 不过现在好像是比以前有派头了。”
  “哪来的派头, 你看我, 这大拖鞋, 大短裤的,不是还和以前咱们俩住宿舍那会儿一个样么。”
  一提起从前两人相处的细节, 孙炳胜心里最后的那点陌生感也消失了,跟顾朝晖又变成以前那样亲兄热弟的模样。
  两人进了屋, 林母正好把早餐端上桌, 顾朝晖便招呼孙炳胜吃饭。
  孙炳胜也不客气,坐上桌,跟一家子老小吃起饭来。
  他天生一副笑脸,还喜欢说些俏皮话,跟林母娘两个也不陌生。
  他往桌上一坐,跟顾朝晖边吃边聊,嘻嘻哈哈的马上就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顾知秋还好,毕竟大了,她一边吃,一边侧耳听,并不表现得多么感兴趣,可孙炳胜有时候说出来一句逗乐的,她也跟着笑。
  不过顾临冬就不一样了,他是男孩子,性格也外露一点,而且岁数小,不懂得掩饰自己,看到孙炳胜这么个大人不大人,孩子不孩子似的人物,简直喜欢的不得了,饭都顾不上往嘴里送,就直勾勾的盯着孙伯伯看。
  看两个孩子对自己这么有好感,孙炳胜挺骄傲,他马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来,大侄女儿,大侄儿,这是大伯送你俩的见面礼,别嫌弃哈。”
  两孩子一看,惊喜不已,尤其是顾临冬,立马跳下椅子,跑到爸爸面前,举着给他看。
  “老爸,你看,太好玩了!”
  然后又转头对孙炳胜说,“谢谢孙伯伯,这是你自己做的?”
  孙炳胜点点头,“嗯呐呗,喜欢不,喜欢以后还给你俩做。”
  他送给两个孩子的礼物是用铁丝和螺丝钉焊接的小玩具,顾临冬的是机器人,顾知秋的是一棵树,树上还有“花”。
  这样的玩具在商场里可买不到,自然让两个孩子新奇不已,尤其是顾临冬,简直崇拜孙炳胜崇拜得不得了。
  东西虽然不贵重,可却是个心意,昨天晚上,孙炳胜为了做这俩小东西,一直折腾到十二点多。
  吃了饭,孙炳胜又把之前忘在门外的礼品拎进来,这是送给林母的。
  一看他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还要破费买东西,顾朝晖心里不是滋味。
  他本是想帮着孙炳胜的,怎么反而确实给对方添了麻烦。
  可孙哥这人的性格他也知道,是个要脸要面的,自己要是说不要他的东西,他肯定要生气,还觉得没面子。
  所以,顾朝晖和林荫萌赶紧将礼物接过来,还笑着说道,“哎呀,孙哥,你太了解我妈了,咱老家的木耳和蘑菇,她最喜欢,我们在南方都买不着味儿这么正的。”
  看着他们喜欢,孙炳胜放了心,也更得意,他这个人就是,只要朋友高兴,他就更高兴。
  客套完了,家常也唠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便被林荫萌带到了别的屋,把正屋留给了这对老朋友,让他俩说点私密话。
  屋里的人一走,孙炳胜还挺不自在,刚才人多,他嘻嘻哈哈的,感觉没啥,现在就剩下顾朝晖跟他单独对上,他就有点局促,生怕对方问起他工作的事儿,或者是要开口说要帮他,怎么应对这事儿,其实他还没太做好心理准备呢。
  看着孙炳胜在炕沿上坐得不踏实,作为老朋友,顾朝晖哪会看不出他的不自在。
  于是,他没有直奔主题,而是说起了旁的事儿,“孙哥,我那天去家里,正好碰见我嫂子教训你们家老二。我记得你们家老二小时候不是最省心的么,怎么长大了还变得皮了?”
  一说起孩子,孙炳胜马上放松了,他开始大吐苦水,“你可不知道啊,兄弟,这几年,你哥我可被这几个小子磋磨毁了。”
  他说着,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然后继续道,“我家老二小时候是挺好的,又老实又听话,可不知道咋的,自打上了初中,就生了反骨了,天天跟他妈我们俩对着干,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你让他打狗,他偏撵鸡,总之,就是看你不顺气儿了,他就开了心了。”
  这一通话说的,把顾朝晖也逗乐了,孙炳胜自己也忍不住笑。
  顾朝晖又问,“那他现在上高中呢?我听嫂子说,你家老三要中考,老大要高考,这俩还都挺省心的?”
  “老大和老三都中,学习我从没管过,要说你孙哥我不笨哈,这俩孩子就遗传了我这头脑了,特聪明,数理化拔尖的,我们家老大还得过一个啥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呢,咱这边的重点高中,他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老师都跟我说了,这再开学就高三,别松劲儿的话,明年一准儿能考个首都的重点大学!”
  说起自己的大儿子,孙炳胜特别骄傲,眼睛里都闪着光。
  “老三也不赖,学习不是第一第二吧,但年级组也能排到前三十名,考重点问题也不大。”
  “孙哥,看不出来啊,你教子有方,这两儿子都这么有出息。”顾朝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不假,以后要是想过好生活,不学本领可不行。
  “啥教子有方啊,要真是有方,也不能出老二那么个小瘪犊子,他都要气死我了,你嫂子昨天还跟我告状呢,说他偷摸的拿了我们卖房子的钱,出去打游戏了,拿的倒是不多,三五十块,可这也不行啊,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看他也不是块上学的材料,正跟你嫂子商量,让他找个地方学点技术,不指望他以后有啥出息,至少饿不死就行。”
  孙炳胜说起二儿子,就是一脑门子的官司,眉头都皱的紧紧的。
  “那你打算让他学点啥,孙哥,你想好了没?”顾朝晖继续问。
  “这不就为这事发愁呢么,也不知道学点啥好,关键这孩子好像对啥兴趣都不大,前几天我把他问得急眼了,他就说要跟着我学机械加工。给我说的这个来气,这不是磕碜他爹我呢吗,学机械加工有啥用,我技术倒是好呢,不耽误现在下岗!”
  孙炳胜为人特别实在,说话也不管不顾,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没多想。
  但他没多想,顾朝晖却想得不少。
  不过他没忙着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问孙炳胜,“孙哥,我都忘了问了,大娘咋样,我听嫂子说她住院了,得的事啥病啊?”
  “哦,你不用惦记着,没啥大事,就是老年慢性病,治也治不好了,就是每年难受的时候去医院输输液,岁数大了,也不能做手术了,再说咱们家这边的医院水平也不行,去外地,我妈也折腾不起,大夫也说要是好好保养,活到八九十岁都有可能,昨天就给我说,让我给老太太办出院手续呢。”
  说道老太太的病,孙炳胜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愁容,顾朝晖观察的仔细,看他不像是作假,看来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一番聊天下来,顾朝晖也把孙炳胜家的情况彻底了解清楚了,他也找到了帮对方的切入点。
  这时候,他起身给孙炳胜递了一支烟,孙炳胜一看是黄鹤楼,十分眼馋,伸出手,他刚要接过来,可一想到昨晚媳妇儿跟他说的话,改了个手势,将那支烟给推了回去,他道,“我早就戒烟了,不抽了。”
  闻言,顾朝晖笑了,也没强求,将烟放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孙哥,要说咱们现在这个岁数,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老的生病,小的调皮,一天天的实在是头疼。我们家也是一样,两个小的虽然看着老实,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有时候把荫萌我俩都耍的团团转,现在这孩子啊,和咱们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你说的太对了,兄弟,现在这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还说不得,劝不得,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直接给你玩个离家出走,那谁受得了啊。”
  孙炳胜说道苦恼处,拍了下桌子。
  “是呢,孙哥,所以说,你们家老二的事儿,你也不用太着急,他既然说想学机械加工,我看也不一定是跟你顶着干说得气话,没准真是对这行有兴趣。按你的话说,没准就是遗传了你聪明的大脑呢?天生就喜欢这行呢?”
  顾朝晖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孙炳胜。
  孙炳胜听了觉得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想了想,又说,“可这行现在也确实不好干,你说咱们机械厂还是附近三四个省里最大的加工厂呢,结果怎么着,不是该下岗下岗么。干这行,我觉得真的没前途。”
  他说完之后,还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对面的顾朝晖却笑了起来,说道,“孙哥,这你可说错了,只要学了技术,就不怕没有用不上的时候,眼前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可那是因为咱们这边经济环境不行,你去南方看看,那边对技工的需求可是非常大,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级技术工人,要是去了那边,可是非常吃香的。”
  “真的?我也听被人说了南方的情况比咱们这边好多了,但那离家也太远了,我是不敢想。”
  孙炳胜没有细琢磨,直接就将顾朝晖刚起的话头给斩断了。
  “孙哥,你是不敢想了,但孩子呢?你想让孩子学技术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他以后找个工作,能自力更生嘛。你逼着他学别的,他没兴趣,到时候半路给你弄个退学,你学费白交,孩子还浪费了时间多不值得?他既然对机械加工感兴趣,你就让他学,学完了,直接在南方就业不也挺好的。”
  “你说的倒是简单啊,我的大兄弟,那南方是那么好混的?你这样的精明人儿还行,我们家老二那个愣头青的样,我是不看好。”
  见孙炳胜还是下不了决心,顾朝晖赶紧给他喂上一颗定心丸。
  他说,“孙哥,不瞒你说,我现在开的职业技术学校就是教机械加工的,你们家老二要是过去,包教包会,而且毕业之后,我还能给他安排工作,可以在我们厂上班,如果他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去别的城市别的工厂,我们学校现在给全国六个省市提供毕业生人才呢。”
  “那敢情好啊!”
  想到儿子要是能毕了业就找到工作,那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省得他在社会上当两年无业游民再学了坏毛病。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有点不放心,孩子长这么大,连市区都没出过,火车都没坐过,一下子让他去隔着千山万水的南方,能适应么?
  别看孙炳胜骂孩子骂的狠,有时候着急了还动手,可他心疼孩子的心也不假。
  孩子在家,就是再调皮捣蛋,那也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一个是离不了大格,另外,在家能吃热乎饭,出门不怕被人欺负,要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就他们家老二那个性格,还不得磕几个跟头,吃几个大亏才能长进?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哪个父母也不希望孩子在外面受委屈。
  所以,这孙炳胜现在是无比的犹豫不决。
  看他皱眉头,顾朝晖赶紧再加一枚砝码,他说,“孙哥,你是不是不放心孩子自己在外头?”
  孙炳胜转头看他,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毕竟他刚才还骂老二是小瘪犊子,这会儿只是提了一句去南方,就心疼的皱眉头了,也确实不像个严父的样子。
  “哈哈,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咱们当父母的都一样,这事儿我理解。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着他一起去,一来,孩子能在你眼皮底下,你不怕他学坏,二来,你也能去南方看看,到底那环境啥样。不是我馋你哈,孙哥,我给你交个实底,我们厂现在除了一台老式机床,是我留给自己做实验的,其他的,全部换成了数控设备,一共七十多台。怎么样?听着馋得慌不?”
  岂止是馋得慌,孙炳胜一听这消息,直接激动的从炕上跳下了地,瞪大眼睛看着顾朝晖问,“啥?七十多台数控床子?我的老天啊,兄弟,大哥真没想到你那这么能整啊!你可真不是个一般战士!”
  顾朝晖看着孙炳胜眼里燃起的火花,知道这事儿有戏,那精神头是只有深爱这行的人才能表现出来的,也是只有他们俩这样惺惺相惜的人才能体会的。
  “咋样,孙哥,想去我厂子看看不?想去亲手摸摸从德国进口的最新设备不?你家老二要是去了学校,也是学最新的数控技术,你想啊,你儿子要是学成了,技术一下子就比你高了,你可就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就被一下子拍死在沙滩上了。”
  顾朝晖有意刺激孙炳胜,所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把话都说得很直白。
  孙炳胜是个急性子,听了之后哪能不受刺激,他一排桌子喊道,“他敢!就凭他小子那个德性,还想把他老子我拍死在沙滩上,再给他二十年时间,他也拍马不及。”
  看着孙炳胜手握成拳,一副不服输的模样,顾朝晖哈哈大笑,他也站起来,走上前,拍着孙炳胜肩膀说,“所以啊,孙哥,咱一起南下吧,你有技术底子,数控机床不算啥,三天两早上就能学会,到时候就凭你的技术,一年赚个三、五万还不是小意思?到那时候,你们家老大上大学的学费就解决了,老三上高中的费用也有了,老二还能在你跟前学技术,你赚了钱,你家再换个大房子,大娘的病也能去首都帮她好好检查检查,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事儿?”
  顾朝晖这算是彻底将话给孙炳胜点透了,南下打工,学新技术,看来是对他们家最好的选择了。
  孙炳胜听到对方给自己家规划的前景,眼睛里闪闪发光,可这么重大的决定,即使冲动莽撞如孙炳胜,也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他想了想之后说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实心实意为了我好,但我这边也一大家子人,我要是走了,你嫂子自己在家弄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人得伺候,她能不能扛得住啊?你嫂子不容易,让她自己在家也实在是不太放心,这么着吧,我回家跟她商量商量。明天我给你答复。”
  顾朝晖也知道,这事儿必须让孙炳胜心甘情愿才行,而且他不是自己的亲戚,家里又有负担,这决心哪是那么好下的,这他都理解,所以他也笑着说,“孙哥,这事儿不急,我到这个月底才走呢,你好好想想再答复我。我主要是寻思着,你要是不去南方发挥你这技术优势,像现在这样,实在是浪费才华,有时候咱不为孩子想,不为家里想,只为咱自己想想,是不是也应该找一片广阔的天地闯一闯?”
  孙炳胜临走之前,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兄弟,谢谢你还想着我。”
  闻言,顾朝晖哈哈一笑,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说道,“孙哥,你说这话也太见外了,说实在的,咱们兄弟这感情,和亲哥俩没啥区别。”
  这番话让孙炳胜更加动容,他都不敢再抬头看顾朝晖,生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儿女情长来,让对方笑话。
  将孙炳胜送走之后,顾朝晖再进屋,一大家子人已经在正屋等他了。
  还没等屋里的大人开口,顾临冬先冲到他爸跟前,急切的问道,“老爸,孙伯伯能同意跟咱们去南方不?我太喜欢他了,他可真厉害,说话还有意思。”
  顾朝晖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着道,“哈哈,怎么,孙伯伯刚来一次,就把你给拿下了?”
  “真的,老爸,我觉得孙伯伯比我们幼儿园那些同学可有意思多了,要是他能跟咱们去南方,我要天天跟他在一起玩。”
  顾临冬别看聪明伶俐,可到底是个小孩子,一门心思就想着玩。
  还是顾知秋长大了,也懂得多了,对着弟弟说道,“冬冬,孙伯伯要是跟着咱们去南方,也是去工作的,不是陪咱们玩的,你可不能老缠着他,给他添麻烦,否则他看你这个小豆丁粘人,也许就不想去了呢。”
  一听姐姐的话,顾临冬颇为伤心,也挺矛盾,他说,“可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能烦我呢,老爸,要不你给孙伯伯说,他去了南方,我每天就找他玩一小会儿,绝不缠着他,行不?你让他去吧,好么?”
  顾朝晖没想到儿子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孙炳胜这么投缘,也是觉得挺神奇,他不禁想,可能他们爷俩这种性格的人,确实是和孙炳胜这种看似‘没正经’的人更合拍吧。
  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和知己不容易,他活了两辈子,能跟他称兄道弟的朋友,除了霍夫曼就是孙炳胜了。
  但说实在的,霍夫曼他俩是互相欣赏对方,两人是性格相似的人,都能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看到对方成功,自己也能受到激励。
  而孙炳胜和自己却恰恰是相反的性格,他稳重,孙炳胜跳脱,他慎思,孙炳胜却直来直去,可这并不妨碍他俩成为知心的朋友,在对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全力的支持。
  也许正是种种的不同,才让两人被对方身上的魅力深深吸引,觉得可以从对方身上汲取纯粹友谊带来的乐趣和力量。
  就像这次,真正找到孙炳胜家之前,他想得是,他们家经济情况这么糟糕,两口子肯定是唉声叹气,过得没意没思,需要自己给他做点思想工作才能提振精神。
  可不想,孙炳胜两口子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两口子仍然精气神不散,用一种笑闹的态度对待着生活中的苦难,让他这生活无忧的人都新生钦佩。
  换位思考,顾朝晖觉得如果换他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他肯定也不会服输,会想尽办法翻身,可也绝没有孙炳胜那样对生活始终不渝热爱的态度。
  自己在困境中也怨天尤人过。
  上一世,他疯了之后,自怨自艾,导致病情越来越重;这一世他重新来过,回想刚重生那会,他也是满肚子的怨气,对车国忠和李晓梅这些前世曾辜负过他的人怀着怨愤的心情。
  他那时候憋着一股劲儿,想一定要改变命运,所以才不分昼夜的赚钱,想着扬眉吐气,决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
  就是对林荫萌的主动示好和接近,他一开始也是满怀戒备之心,生怕对方有所图谋。
  现在想想,那时候是多么可笑,他上辈子当真是白活了不说,这辈子也是又过了这十多年的时间才从孙炳胜身上明白,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不埋怨他人,不憎恨命运,用轻松地心态对待一切坎坷,却不失一颗进取之心是多么的难得。
  孙炳胜和他,当真是良师益友,两人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自己欠缺的东西,就像孙炳胜现在,也不会在面对南下邀请的时候,立即同意,而是学会审慎思考。
  面对顾临冬一个玩闹的请求,顾朝晖却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孙炳胜的事儿,他最后也想清楚了。
  后来,他对林荫萌说,“媳妇儿,孙哥的事儿,我想,咱们顺其自然吧,他要是想跟咱们南下更好,如果不想南下,我再做别的安排,不能因为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勉强人家扔下一大家子人跟咱们走,也许在咱们眼里最好的方式,却不一定是对人家是最好的选择。”
  难得听到丈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林荫萌都惊奇了,她道,“老公,你这是怎么了?原来你可都是说一不二的人,要是想干成一件事儿,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达成目的,这次怎么还半路服输了呢?”
  林荫萌说这话也是半开玩笑,她也发现,自从那天和孙炳胜谈完之后,自己老公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他还是很有些强势的,虽然对家里人颇多体贴,但很多事儿,也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
  因为大家信任他,他也有能力,所以家里人自然是顺着他的,即使心里有别的想法,也都会在他坚定地态度面前自动放弃。
  但现在顾朝晖再遇到什么事儿,他开始变得爱征求别人的意见,总是问一句,“你觉得呢?有什么好办法么?”
  如果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他即使心里有更好的点子,也会遵从对方的意见,只是会给对方更多关注,在做事过程中提点意见而已。
  总而言之,现在的顾朝晖变得比以前软和了,也更加谦和了,这让林荫萌很是惊喜。
  一个强势有力的丈夫能给自己安全感和依靠,不过,要是他像现在这样变得更暖更贴心,显然更好啊。
  暖暖的顾朝晖让林荫萌十分惊喜,即使她感觉出来了老公的变化,可也没有点破,只是悄悄的享受着他的温柔。
  然而今天,顾朝晖主动说道孙炳胜的事儿,也让林荫萌找到了打趣他的机会。
  面对妻子颇有深意的话,顾朝晖笑道,他说,“什么服输不服输的?我的初心是想让孙哥一家过得好,但能让人家过得又舒心又顺心才是真的好,不能强加给人家好处啊,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用轻松地心态面对生活,可能正是我欠缺的吧,荫萌,你以后可得提醒着我点,不能再让我犯老毛病。”
  丈夫的话惹得林荫萌笑个不停。
  她说,“朝晖,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你做检讨呢,嗯,不错,这个检讨做得很有诚意,我接受,从今天开始就监督你。”
  说完,她还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老公的鼻子,笑得眉眼弯弯。
  这把顾朝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看着媳妇儿的满意样子,他也放开了,道,“行,以后还请领导坦诚相待,多多指教哈。”
  说着,他就在媳妇儿嘴唇上偷了个香。
  彻底想开了之后,顾朝晖便没再催促孙炳胜,而是彻底放松,享受起了难得的探亲假期。
  有时候林荫萌会帮着顾朝霞忙活新开起来的家政中介所的事儿,他不能和媳妇儿一起行动,就自己单独带着孩子们故地重游,去他小时候玩过的地方领孩子们探险,郊游。
  爬山摘野果,下河捞小鱼,大坝上放风筝,孩子们跟着老爸都玩疯了。
  没几天,几个人就晒得黑了不少,每天回到家都看着像刚下地干完活的庄稼人似的。
  林荫萌看着已经玩欢脱的爷三个,摇着头笑道,“你们仨可真够可以的,天天回家都滚得像土驴似的。”
  这可把顾临冬乐坏了,他捧着肚子指着老爸和老姐,“哈哈,你俩是大土驴,我是小土驴。”
  顾知秋不爱听了,白了弟弟一眼说道,“爸,你看冬冬,是不是傻!”
  顾朝晖没给孩子评理,他只顾哈哈笑了。
  几天疯玩下来,两个孩子跟老爸的感情更是腻腻乎乎的不得了,顾知秋毕竟大了,不好直说,就悄悄跟弟弟商量,“冬冬,你说老家好不好玩?”
  “好玩啊!太好玩了,我都不想回家了!”顾临冬一边嗦着他姐给他买的冰棍,一边手舞足蹈的说道。
  “我也觉得好,咱们来了老家,老爸和老妈就不用天天忙工作,能总陪咱们出去玩,真希望一直在老家待着啊,我都不想回家了。”
  顾知秋说完,对弟弟眨了眨眼睛。
  果然,顾临冬很上道的说,“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跟老爸说,咱不回家了,就在老家一直玩吧,怎么样?”
  “嘿嘿,一直在这边肯定不行,不过要是多玩两天肯定没问题,冬冬,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是能说服老爸老妈留下,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姐再给你买冰棍,各种口味一样一根,红豆,绿豆,大雪糕还有透心凉,你随便选,怎么样?”
  顾临冬听了激动不已,拉着老姐一溜烟的往回跑去。
  到了家,他一进门,就冲到老爸老妈跟前问道,“我和我姐都想在老家多玩两天再走,爸爸妈妈,行不行啊?”
  见到孩子们在老家玩的好,顾朝晖和林荫萌当然高兴,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的根在老家,南方再好,却也少了一份归属感,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和他们一样故土难离,虽然老家这边不如南方发达,有意思,甚至连游乐场都没有,但他们还是不舍得离开,这可能就是刻在骨血里的乡情吧。
  面对孩子的请求,两人当然不好拒绝,而且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本来还想着让孩子们提前回去十天半个月,适应一下,现在一想,回老家一趟不容易,能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吧。
  但林荫萌也跟孩子们把话说明白了,首先,顾知秋同学的暑假作业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其次,两人还得给班级里要好的同学或者老师写一封信,跟他们分享一下老家的见闻。
  她这也是有意识的锻炼孩子们的共情意识,让他们除了愿意分享自己的玩具之外,也更愿意跟朋友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感情。
  只有会分享感情的人以后才能更好的交到朋友,融入社会。
  两个孩子欣然同意,而且顾临冬小朋友还很能举一反三,他说,“妈妈,我看你和老爸回老家都带了很多礼物送给别人,那你说,我们要是从老家回到南方,是不是也应该带点礼物送给我的好朋友啊,他们到时候吃到这些好吃的,玩到这些好玩的,肯定就会想起我,想着我在老家也时常想念他们,他们肯定会很感动的。”
  听着才四、五岁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情商,顾朝晖很是骄傲,这可比儿子能认识多少汉字,算加减法让他高兴多了。
  他摸着顾临冬的小脑袋瓜儿说,“哎呦,我的冬冬很仗义啊,走到哪里都能想着自己的朋友,行,老爸支持你,明天咱们全家就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意儿可以买回去给你的朋友做礼物。”
  顾临冬见老爸答应的爽快,嘴巴更甜,他趴道爸爸背上说,“嘿嘿,我这都是跟你学的,你看你不也帮着孙伯伯么,还领我大姑去北京看病,爸,你也很仗义啊!”
  一席话说得全家都笑了起来,顾朝晖拍着他的小屁股笑骂道,“你个小机灵鬼,就数你能说会道。”
  一旁的顾知秋则对弟弟圆满完成任务表示非常满意,暗中给他树了个大拇指,回头俩人出去玩得时候,她非常豪爽的给顾临冬买了一堆好吃的。
  为了给南方的朋友带礼物,全家全副武装,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准备出去逛街。
  他们一家四口平时在家,穿得都比较随意,没怎么刻意打扮,但这要上街去了,林荫萌便嘱咐家人,一定要把最漂亮的的衣服都穿上。
  顾朝晖还很纳闷,悄悄问老婆,“今天为什么穿这么板正,说实在的,我还是喜欢穿你们厂带料加工的那种美国运动卫衣和运动鞋,舒服。”
  林荫萌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说,“是,你一穿上那种衣服,看上去多年轻啊,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似的,我往你身边一站,简直是黄脸婆一个了。”
  闻言,顾朝晖哈哈笑,赶紧哄她道,“老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好,那我穿正式一点,不过我得声明哈,黄脸婆这词儿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靓丽,而且还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了,让我都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甜言蜜语,林荫萌当然受用,她红着脸瞪了老公一眼,笑着说,“没个正型。”
  紧接着,又让顾朝晖帮她把自己厂里做得品牌连衣裙换好。
  顾朝晖帮着媳妇儿拉上后背的拉链,看着林荫萌低下头后,头发顺在一旁,露出的一段洁白脖颈,心里登时爱意萌生,就势将她从身后圈住,然后在她颈上印了个吻。
  林荫萌被他弄得很痒,回过头笑着说,“你别闹了,孩子们还在等着呢。”
  却不想,正好被顾朝晖吻个正着。
  夫妻两个正在缠绵亲近,突然,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顾临冬一边推门一边往身后看,同时喊道,“姐,你快点,我来叫爸妈。”
  两人的亲密之状被儿子撞破,尴尬不已的迅速分开,不过其实顾临冬根本没看见,等他回过头迈步进屋的时候,只看到老爸和老妈背对背,一个比一个脸色通红,正在剧烈的咳嗽。
  “老爸,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药啊。”
  天真的顾临冬小朋友关切的问道。
  顾朝晖赶紧潦草的一摆手说,“啊,没事儿,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大人们奇怪的样子倒把小豆丁弄懵了,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去找顾知秋,可姐姐只是神秘一笑,说,“嗨,你这个臭小子,老爸没揍你屁股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顾临冬特别好奇,他追在姐姐身后跑着问。
  可顾知秋自己也是个青春期的少女,她也是懵懵懂懂,能给小弟弟解释神马啊,只能满脸通红的叫着道,“别追了,我给你买冰棍吃,吃完不许问了哈。”
  一听说有冰棍,顾临冬虽然好奇,可以只得委委屈屈的表示,“那好吧~”
  如今顾知秋已经上了初中,个头已经快赶上林荫萌了,而且长得也像妈妈,穿上连衣裙之后,婷婷玉立的十分漂亮。
  顾临冬打扮起来也不逊色,穿上时髦的小衣服,特别帅气~
  没办法,谁让人一家子基因强大,底子好呢。
  全家要出门之前,孙大娘来找亲家串门,见到他们四口,“呦呵,呦呵”了好几声,又看着漂亮帅气的孙女孙子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的个老天爷,谁看见你们四个,还不得臊得没脸出门了。”
  这话还真被孙大娘说中了,一家子上街之后,真碰到了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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