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0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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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要不是朱祁钰登基之后,设立了宗学,给了藩王们一个进京的理由的话,那么大多数的藩王,也就是一辈子都难得进京一次。
  所以,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是想,孩子能够待在身边的。
  可是,作为皇后,她更清楚,这件事情,并不是骨肉亲情几个字就可以概括这么简单的。
  太祖定分封之制,诸王成年之后就藩,除了是为了屏护社稷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避免有夺嫡之事发生。
  诸王在外,无法干预朝堂政事,自然也就无法培植力量,觊觎储位,一旦诸王留在京城,那么,必然会围绕着储君之位产生争夺,这是历朝历代都证明过的事情。
  当初,朱祁钰之所以能够一直不就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被封王的时候,虽然已经成年,但是,朱祁镇已经登基,所以,压根不存在什么夺嫡的问题。
  但是,在如今这个天家关系之下,如果真的让哥儿们都留在京城,那么,产生的影响,恐怕难以估量。
  思索了片刻,汪氏心中叹了口气,却也没敢明着劝说,只是道。
  “陛下,日子还长,哥儿们还小,就算是要烦忧此事,也不急在一时……”
  见此状况,朱祁钰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道。
  “说的也是,岷王叔祖为国辛劳,甚有功绩,如今镇南王夫妇到了京城,也不可薄待了,送过去的宫人,你好好选一选,若有闲暇,也可多让王妃进宫叙话……”
  “是……”
  汪氏的目光闪了闪,最后,也还是应承了下来。
  …………
  一夜无话。
  翌日,早朝结束之后,朱祁钰将刑部尚书金濂单独留了下来。
  站在武英殿中,金尚书的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要知道,他虽然也是七卿之一,但是,被单独留堂的经历,却属实不多。
  而且,按照经验来看,天子单独留下,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
  不出意料的是,刚刚行礼结束,天子连座都没赐,就开口道。
  “刑部呈上来的奏疏,朕看过了,此次大计,因各种罪名,被羁押待审的官员,多达一百六十二名,但是,直到现在,刑部也才审结了三分之一不到,金尚书,这个速度,可不够啊!”
  闻听此言,金濂心中不由一阵叫苦。
  果然是这件事!
  这次大计,和以往不同,恰逢灾年,江西的旱灾自然是影响最大的,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南京的地震,入秋以后,永平,兖州等地的连绵雨水,导致的城池倒塌……
  各种各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也暴露出了许多的问题,再加上,天子对大计的要求又非常严格。
  这就导致了,有相当一批的官员在这次大计当中落马,他们或是因为拿不出赈灾粮食,被查出贪渎,或是因为勾结乡绅隐匿灾情,或是因为平时欺压百姓,恰逢灾年被冲了衙门……反正是种种缘由之下,被各地负责的监察御史查得,当场罢职的就有上百人。
  按照之前议定的章程,这些人如今都被关在了刑部当中,等待进一步的审问。
  可问题就在于,这差事真的接过来,才知道是有多不好办。
  别的不说,首当其冲的一条就是,对于官员的审问处置,在刑部里头,是没有太多的先例的。
  在过往的很长时间当中,官员犯错或犯罪的流程一般是,百姓或者御史禀奏弹劾,朝廷派专门的科道官员前往调查,核实后禀报皇帝,然后由皇帝直接处置。
  这个过程当中,只有调查,没有审讯,如果说确实调查不清,需要审问的,那么,也是锦衣卫来接手,刑部基本上是插不上手的。
  原本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金濂想的是,可以进一步扩大刑部的权柄。
  但是,真的到了手里,才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主要是因为,他也没想到,天子这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一百多个官员,上到三品布政使,下到七品的县令,都一股脑的塞了过来,这可不就给刑部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虽然说,得了天子特准,可以开堂审讯,但是,对于刑部来说,这些人仍旧是官身,他们又不是锦衣卫,所以,肯定是不能用刑的,这是其一。
  如此一来,刑部可用的手段,就减少了许多,很多的官员,虽然被御史查到了问题,可细究起来,证据却未必完整,这对于刑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毕竟,刑部就那么多人手,也不可能专门派人到各地查案去,这还不是最难办的。
  最让人头疼的,是明里暗里的各种阻力,官场之上,最讲究的就是人脉,谁还没个同乡同年,至交故友的。
  打从大计刚刚开始,第一个官员被压到刑部当中,通过各种方式来向金濂施压或是说情的人,就络绎不绝。
  各种掣肘之下,对于金濂来说,能够审结三分之一的官员,他就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但是现在看来,天子明显还是并不满意……
  心中叹了口气,金濂有些自暴自弃道。
  “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看着打算耍无赖的金尚书,朱祁钰轻哼了一声,淡淡的道。
  “刑部要是审起来有什么不便,也可以将这些人送到北镇抚司,朕相信,锦衣卫会有办法的。”
  啊这……
  一句话顿时让金濂打起了精神。
  他刚刚那副样子,是想装个可怜,让天子对刑部多宽限些时间,可没想过,把已经到手的权力再交出去。
  这山芋再烫手,可只要能让它凉下来,也同样是美味啊!
  心中暗暗对教他这招的某户部尚书狠狠吐槽了两句,金濂脸上却义正言辞,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加快审理,争取,呃,争取半年内将这些案件全部清理完成。”
  话虽是如此,但是,真正下保证的时候,金尚书还是迟疑了片刻,没敢说太大的话。
  应该说,他这个数字,已经算是保守的了,如今刑部还未处置的官员,少说得有个上百人。
  按照半年全部审理结束来算,一桩案子匀下来的时间也就不到两天,已经算是相当快的速度了。
  当然,这么算不太准确,毕竟,刑部不可能一次只审一桩案子,但是,除了审案之外,还有案卷的核实以及其他的日常事务,这个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快的了。
  不过,对于这个答案,朱祁钰却显然不怎么满意,道。
  “四月之前,将所有案子审结,若有太过繁难的案子,到时候尚未审结的,移送锦衣卫审理。”
  “陛下……”
  闻听此言,金濂有些着急。
  然而,他刚开口说了半句话,朱祁钰便止住了他的话头,道。
  “金尚书,此次大计,不单单是为了考课,也是为了重整官场风气,所以,审讯之时,尤以贪污,贿赂,勾结乡绅欺压百姓,私自贩卖军器粮草等罪,从重处置,其余案情,可以酌情从轻发落,你可明白?”
  这……
  金濂愣了一下,旋即便低下头,道。
  “臣遵旨,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按期将这些案子审结!”
  第1146章 雪灾
  雪一场场的落,似乎是要将之前没下的雪都补回来。
  年关已过,但是,京城当中依旧弥漫着过年的喜庆气氛。
  城门口,一队官军整齐肃立,在最前端,是身披盔甲的将军,和头发花白的绯袍老者。
  鹅毛般的大雪落下,覆在所有人的肩头,俞士悦看着即将起行的于谦,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
  “于少保,张都督,此去剿倭,山高路远,你们二位,可要多加珍重啊!”
  天子催的急,圣旨所言是大军年节后便要起行,而此次调动的官军,并非京营,是驻扎在山东的备倭军。
  所以,这年节刚刚过完,朝廷还没开印,于谦和张輗二人,就得立刻出发,赶往备倭军的驻地。
  因着是天子亲下圣命,而且,主将和提督大臣都是文武大臣当中分量极重的人,所以,来送行的人也很多。
  文臣这边,礼部胡濙,兵部王翺,内阁俞士悦都到了,勋贵这边也是一样,成国公朱仪,宁阳侯陈懋,靖安伯范广,还有都督武兴,都一起前来。
  看着面前冒雪前来的一众大臣,于谦和张輗对视一眼,随后,于谦拱手道。
  “多谢诸位前来送行,我和张都督此去,必定荡平倭寇,还我大明清平海疆!”
  大雪茫茫,队伍缓缓前行,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漫天飞雪当中。
  与此同时,朱祁钰站在乾清宫殿前的廊下,望着眼前银装素裹的紫禁城,亦是心绪复杂的很。
  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此去剿倭,或许会是改变大明的一个契机,甚至于,可能是一个比当初瓦剌之战还要关键的契机,登基以来,无论是整饬军屯,还是其他的各种政事,都还算是有迹可循,可唯独这件事,却是真真正正的,前世今生都未曾设想过,更未曾尝试过的道路。
  希望,于谦此去能够顺利吧……
  无数心绪交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伴随雪花散在空中,再无痕迹,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年轻的帝王身影早已经不见,所剩下的,只有可以覆盖一切的雪白。
  …………
  初三日,朝廷开印,老大人们带着一脸疲惫,重新回到各自的衙门开始闲聊。
  按照惯例,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前,都是没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的,这半个月的时间,大多数衙门的现状,基本上都是唠嗑,摸鱼,领皇帝的赏赐,领太子的赏赐,领太上皇的赏赐,领上官的赏赐……诸如此类。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因着朝廷要派兵剿倭,所以,哪怕年前已经准备了许多事务,可到底大军调动并非小事,仍有诸多事务需要手尾,所以一经开印,兵部就多了不少亟待处理的公文。
  与此同时,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一直都不慌不忙的刑部,竟然也跟着忙了起来。
  要知道,刑部的金尚书,虽然不像礼部的大宗伯一样天天睡不醒,但是,也不是那种事业狂人,相反的,这位金老大人一向待人宽厚,可不知怎么了,近段时间以来,金尚书像是疯了一样,天天压着刑部的郎官们,日日审案审到深夜。
  不但如此,据说,每件案子,金尚书都要亲自核查,刑部的这些官员们,这段时间可谓是忙的苦不堪言……
  当然,原因是什么,不少人也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大计当中被关押的那些官员,他们的案子实在是拖不得了。
  说起来,近段时间,京师也因为这桩事情,颇不平静……
  夜,工部尚书陈循府中,一个青袍中年人,恭敬的坐在陈循的面前,面色却略带着几分愁色,道。
  “陈师,真的没法子了吗?”
  此人名为王铉,宣德八年进士出身,现任吏科给事中,算是陈循的学生。
  至于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陈循摇了摇头,道。
  “我知道,你和季同的关系颇佳,但是这一次,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私自将常平仓中的粮食私自卖出,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偏偏碰上大计,陛下金口玉言,要将常平仓纳入考评当中,他却还敢如此,就算是我有心帮他,只怕也无力了。”
  见此状况,王铉的神色有些沉郁,但是,仍旧不死心,道。
  “可是陈师,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季同啊,他接手的时候,常平仓便已有不足,惯例如此,再说了,这里头有不少都是前一任剩下来的烂帐,谁能想到,这陛下突然就会征调各地的常平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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