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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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敬则则的心高气傲其实丝毫不比那柳缇衣少一分。她在家里是嫡女,是着重培养的将要入宫的妃嫔。从小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先生不是大儒就是大家,不仅如此,她的骑射也丝毫不弱于寻常男子,更是精通和熟知多门语言,连西域诸国的语言她都有涉猎。
  可以说,敬则则初进宫时,看每个女子都是渣渣,祝贤惠也不例外。她一入宫果然博得盛宠,风头无俩,祝贤惠哪怕是皇帝的表妹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可惜后来同皇帝的一场龃龉彻底打醒了敬则则。
  对皇帝而言,她其实并没什么特殊的,哪怕才华天纵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些东西在宫里其实就是一种浪费。皇帝手下的能臣千千万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者,翰林院的人一个个儿拎出来都有所长。皇帝选女人,并不是在选词臣。
  倒是,丁乐香这种野路子出来的女子似乎更特别一些。
  大夫来了又走了,敬则则闭着眼睛死活不肯睁开,决心一路装死到底,实在是太丢人了。
  听到自己熟悉的脚步声后,敬则则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它更均匀绵长,表示自己真的睡着了。
  来人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敬则则听得皇帝语含无奈地道:“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敬则则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她觉得丢人是一回事,但是被人直接点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心里不愿意就不愿意,真难为你人前装贤惠人后又怄气怄成这样,你这是何苦来着?”沈沉说话可是丝毫不客气的,“真当皇后的贤惠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么?”
  话说到这儿,敬则则也不装睡了,睁开一双比杏仁还大的眼睛,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景和帝。
  “皇上这是幸灾乐祸!”敬则则说话还是有些中气不足,小日子在身是一个原因,但先才的心绞痛可是实打实的。
  “朕幸灾乐祸什么?”沈沉挑眉反问。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敬则则愤愤。
  “朕得什么便宜了?”沈沉又问。
  居然不认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敬则则忍不住道:“皇上难道自己不知道?”
  这语气可忒冲了,绝对不是该对皇帝应有的态度。果不其然,沈沉皱了皱眉头,“敬则则,你这是什么话?”
  冲动上脑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尊卑,何况敬则则本来就羞愤着呢。“谁让皇上不认账的?要是臣妾不装贤惠,皇上能得着大美人?”
  说完,敬则则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能自己承认是装的呢?
  沈沉见她一副咬到舌头的懊恼模样,忍不住想笑,被敬则则冒犯的一丝气也就消了。“哦,果然是装贤惠啊。”
  敬则则的眼圈红了,女人嘛,说不赢的时候,就只能使杀手锏。“是,臣妾就是装的,可皇上总不能不承认臣妾的功劳吧?”
  “什么功劳?”沈沉的身子往敬则则倾了倾,“你是说朕想要一个女子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
  敬则则的眼圈不红了。
  女人的杀手锏得使给在乎的人才有用,像狗皇帝这种,哭那就是给自己丢脸。
  大概是被骂清醒了,敬则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她面对的可不是夫君,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忽略这个事实。
  清醒之后,就得动脑子修补关系了,否则怕不又是一场冷战。敬则则觑了眼景和帝,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拿不准他是要发火还是可以轻轻放过。
  敬则则当然也可以立即起床跪下认错,但双腿怎么的就是不肯动。到底是心性还高着,脾气拗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沈沉问了一声。
  “臣妾这会儿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怕多说多错。”敬则则低头道。
  “知道错了就好。”沈沉道。
  听语气,似乎态度和缓了些。
  谁也没再说话,良久后,敬则则才听得景和帝叹道:“你学什么不好,学皇后做什么?”
  敬则则嘀咕道:“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嘛。”
  沈沉被她逗笑,“快省省吧,你就算了,自个儿什么性子你自个儿不知道么?别学了皇后,皇后没当到,结果自己先气死了。”
  什么叫皇后没当到?敬则则的肩膀耷拉了下去,皇帝这是彻底绝了她的后位之心啊。敬则则肯定是心高气傲,进宫的时候虽然没想过皇后的位置,但如今谢皇后摆明了命不久矣,就由不得人不去想,不去争了。至少在那个位置上,就不用对着皇帝的其他嫔妃行礼了。如今每次都要给祝新惠行礼,敬则则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一时华容战战兢兢地端了药进来,她其实早就到了,在门后听见里面的对话话风不对,就没敢进来。这会儿见气氛和缓了,才赶紧趁着药冷之前走了进来。
  敬则则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就撇嘴。她那是心病,压根儿不用喝药的。小日子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喝江湖郎中的药。
  沈沉哪儿看不出敬则则的心思啊,这人从来就是个不爱喝药的,也不是嫌苦,就是不爱喝,逮着机会就往外倒,曾经还被他亲自捉到过一回,狠狠训斥了一顿,但依旧死性不改。
  沈沉从华容手中接过碗,用汤匙刮了刮汤药,“你自己喝,还是朕喂你。”
  敬则则眼见逃脱不了,只得壮士断头般地道:“臣妾自己来。”
  沈沉见她乖乖地喝下药才道:“你说你这性子,病了就从来不肯好好喝药。”
  敬则则抬头看向皇帝,噘噘嘴道:“主要是因为这些药都不治脑子呀。”
  “库、库……”别说沈沉了,就是一旁的华容都被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
  皇帝走后,华容松了口气,敬则则何尝不是也松了口气,今儿这关算是轻松过了。否则就皇帝问的那句话,便够敬则则狠狠喝上一壶了。
  到晚上,敬则则因为白日里睡多了,没了困意,便在灯下练字,景和帝进来时,她着实愣了愣,本以为他早就去丁乐香屋中歇下了的。
  “走困了吧?”沈沉问敬则则。
  敬则则点点头,起身同华容一起伺候皇帝擦脸、擦手。
  “去替朕备水沐浴,再来一壶酽茶。”沈沉吩咐华容道。
  “这么晚了,皇上还要看折子?”敬则则问,她原以为皇帝只是到这儿来打一头就走的,不曾想是要留下来。不过想想,丁乐香初破瓜,也的确当不得连日侍寝。敬则则可是吃过那苦头的。
  威风是威风,可那是真疼。
  沈沉揉了揉眉心,“这次出来,折子积压太多。”回程途中重要的折子就被转了过来。
  沈沉沐浴后换了一袭屋中穿的薄罗轻袍在榻上盘腿坐下。敬则则替他将灯芯拨亮了些,自个儿去屋子当中的圆桌上又开始练字。
  沈沉看了会儿折子,有些疲乏,起身走到敬则则身后,见她一手赵体,写得秀逸圆熟,遒而不失其密,有女子的妩媚在其中,也有男儿的英挺。
  沈沉自己也是写赵体的,看了一会儿敬则则的字,指点了她两笔,对她的“孺子可教”颇为满意,旋即却皱了皱眉头,“你这字倒是有些朕的笔意。”譬如敬则则正在写的“黯”字,下面那四点,他总是最前一点儿,弯折往左,中间两点竖直朝下,最右一点也是往左,却会略略地勾一勾。那个笔锋敬则则学得像极了。
  帝王是很忌讳别人模仿他的字的。
  敬则则在家时,拿皇帝的字下过苦功摹写。皇帝好赵体,她这妃子肯定也得练赵体。但有些话却不好说,分寸没拿捏好就是灭顶之灾。可是皇帝也绝不是个能被忽悠过去的主儿。
  敬则则咬了咬嘴唇,有些怯生生地道:“臣妾在家时课业有些多。”
  沈沉很有耐性地听着她继续,“想象得出来。”
  “练字太苦了,最是耗时,教书法的先生又最是严苛,爹爹也要查我的字。”敬则则继续小声地道,“可是臣妾已经每日里二更才能睡,卯时出就得起来了,所以臣妾就想了个法子。”
  沈沉点点头,似乎是在鼓励敬则则往下说。
  “臣妾照着皇上的字迹写,爹爹和先生就再没挑过刺儿了。”说罢敬则则冲着沈沉狡黠地笑了笑,“厉害吧。”
  第35章 意绵长
  沈沉没觉得好笑,反而追问道:“你怎么会拿到朕的字迹?”
  “我在爹爹的书房里看到的。”敬则则道。
  “你爹的书房你随便能进?”沈沉又问。
  “我能进,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敬则则很自豪地鼓了鼓胸脯,“因为爹爹说,后宫不能干政,却不能不知政。”
  沈沉微微睁大了眼睛。
  “爹爹对我娘也是一般的,朝中的事儿也会给娘细说,不是为了听她的意见,就为了让她心里有个数,不会随便拿主意,也不会被人随意就忽悠了。”敬则则道,她说得很有底气,她家中本就是如此的风气,而她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
  沈沉笑了笑,“定西侯倒也有几分道理。”
  敬则则见沈沉笑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皇上是累了吧,臣妾替你揉揉穴位吧?”
  沈沉走回到榻边,放松了自己的姿仪,歪在引枕上,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用,朕还有十来份奏折今日的就看完了。既然你学了朕的笔迹,就来替朕执笔吧,朕说你写。”
  敬则则的脸“唰”地就白了,“皇上,臣妾的字跟你不一样啊。何况这可使不得。外臣看出御笔不是皇上的字迹,会怀疑的。”
  沈沉想了想,也没为难敬则则,“那你替朕念念剩下的折子吧。”
  敬则则还是不敢动,“臣妾不能看。”
  “你爹不是说,后宫虽然不能干政,但是得知政么?”沈沉反问道。
  “但是这个不一样。”敬则则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沉问,“你心里是怕朕事后翻脸把这当你的罪过吧?”
  敬则则吃吃地笑了出来,“皇上明鉴。”
  “念吧,朕还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给你设套子。”沈沉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
  敬则则没奈何,只能拿起折子开始念。“奏为遵旨勘查具奏事。窃臣张广英于本年五月初六在……”
  她的声音绵甜轻柔,随无情绪起伏,但却似乎天生具有韵律,沈沉听着甚觉舒心,待敬则则念完,他睁眼提笔濡了朱墨开始写字,嘴里道:“继续念下一本。”
  “哦。”敬则则乖乖地翻开第二本,但眼睛却忍不住往皇帝的笔下瞄去,却被皇帝逮了个正着。
  敬则则赶紧撇开头,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应承的,一是怕皇帝以后拿这事儿说事儿,二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她以前在家里时就老爱听她父亲说些朝堂上的事儿。
  就这么着,一个时辰后才把十几本奏折念完,敬则则是念得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喝了一大壶茶。上床时,不过眨眼功夫就睡着了,沈沉侧头看向她,抬手捏住她的鼻尖,让她呼吸不得,却见敬则则挣扎两下也没再反抗,只张开了嘴继续睡。
  沈沉侧身搂住她,使劲儿揉了好几把,敬则则也就扭了两下,然后继续酣睡。沈沉无可奈何,看她睡得沉酣,自己的眼皮子也渐渐重了起来。
  如此敬则则在船上一连给皇帝念了好几晚上的奏折,以至于她眼下都有淤青了,白日里更是连连呵欠。
  “娘娘看着怎么这么累呀?”丁乐香道,她没再喊敬则则“姐姐”,是怕她心里不舒服。
  正站在甲板上醒神的敬则则回头看向丁乐香,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才迷蒙着一双泛桃波的大眼睛道:“皇上这几日晚上都在熬夜看堆积的折子,我也只能陪着。”
  “啊,皇上真是太辛苦了。”丁乐香道,语气比先才似乎清亮了几分,“娘娘也是辛苦,中午我下厨给娘娘做几个小菜吧。”
  给她做菜大约有三分真心,但主要还是想给皇帝做菜吧,敬则则如此想,她本要随口应下,也有意请皇帝也一起用午膳的,不过一想起景和帝说她装贤惠的事儿,敬则则就打住了要说的话。
  “那就辛苦你了,过两日到了京城,你就能松泛些了。”敬则则道。
  丁乐香闻言却没有松口气。中午用膳时,皇帝虽然没出现,她有些失望但也觉得正好借机问一问敬则则宫中的情况。
  “娘娘,我心里忐忑得厉害,对宫中的情况更是一抹黑,不知道娘娘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宫中的大致情形。”丁乐香道。
  敬则则是吃人的嘴软,只能开口道:“皇后娘娘贤惠大度,最重规矩,你只要按着规矩做事儿,她那儿就不必担心。皇上也十分爱重皇后,皇后更是生下了四皇子。”
  说到这儿丁乐香就明白了,敬则则就差没直说别肖想皇后之位了。以敬则则之得宠,都说出这种话来,可见皇后的位置有多稳固。
  “另外还需要留意的便是祝贤妃,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儿,皇上的表妹,她与皇上的感情却不是旁人能比的。祝贤妃生了六皇子,如今又怀有身孕。总之是个金疙瘩,你千万别去碰。”
  丁乐香觉得敬则则说得十分好笑,“多谢娘娘指点。那还有别的娘娘,需要我特别注意的么?”
  “高位嫔妃里还有个宋德妃,这么多年我跟她没交过手,所以对她的手段不熟悉,但是她是皇上潜邸时的旧妃,想来感情也不一样,而且这么多年都能屹立不倒,自然有她的本事。不过她惯来爱学皇后的贤惠,等闲不会怎么样人的。”敬则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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